Saturday, 19 July 2008

林高评南大中文系写作班作品

《联合早报》2008年7月15日,发表了林高的一篇文艺评论《开垦荒凉,进入未知——读南大写作班作品和洪秀清的小说》,其中第一部分,是讨论6月17日发表的由凯德老大教的中文系“文学创作”课的部分作品。这里,摘录这个部分,让读者们看一看,评论者如何阅读中文系同学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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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17日《文艺城》的“南大写作班专版”发表的作品包括小说、散文、新诗。黄莺试啼,清早的空气里铿然有金属碰击的喜悦,晨曦也特别温软。指导老师黄凯德采自由启发的方式,加上师生分享阅读经验的感悟,成果在学生作品里有具体的展示。由自我生命的体会出发,检视现代人生深层的积腻、荒凉与沉疴,感性与理性的交织显示诸作者的沉稳。大体言之,文字蕴蓄着力度与锋芒,或有过于稠密之弊;大都采用暗示迂回的现代手法书写,求新而没有背离文学的意味,表现不俗。而今写作班打开门,劳燕分飞了吧。盼他们路越走越笃定,越远。

叶舒琳的《 净赎 》 
 
  读叶舒琳的《净赎》,心一下就给攥住,怵惕不宁,像观赏张艺谋早期的电影,比如《菊豆》,色彩的渲染与戏剧的张力发挥了很好的效果。小说开镜便血迹斑斑:颈项汩汩流出赤红鲜血;咽喉伤口处冒着薄红的气泡;她在他大腿的大动脉处再划了道口子;瓷砖壁上半凝固的血迹;脏衣裳上暗褐色血迹形成诡异绚烂的花样……惊骇的画面与她的洁癖正好相映成“趣”——洁癖使得她那么自信,那么满足地完成她残酷的杀人过程。对于她,一日三次洗刷浴室“像一种疯狂且暗哑的膜拜”。叶舒琳对她的性意识以洁癖作隐喻,似倾向贬义,却仍给读者留下思索空间。性,一开始便受严厉的道德眼睛监视着。当“丈夫的右手便伸进了睡袍抚上了内裤边缘”,她的反应是呕吐,莫非那是她看见“小叔也是如此地把右手伸进女儿的裙内”肆意抚弄之后的心理反射,抑或她潜伏着的更为复杂的性意识在作祟?她“折返抽出桶内的右手,逐一挑尽指甲内一切污垢后才满意离开”,显然暗示她意识深层的阴翳角落有令人不安的失衡。叶舒琳对她的性意识的挖掘不肯停在表层,作者最后这样结尾:丈夫的手掏弄着,她“曲缩起双腿,在高潮的霎那看见自己蜷缩成卵在女儿的子宫里”。“高潮”击垮了她的“洁癖”——人,其实应该理性而自在地认识身体的本能?作者最后以小说意象“蜷缩成卵在女儿的子宫里”来阐释她的创作有更为幽邃的意图,余味无穷。至于刺杀小叔的动作诡谲离谱,其过程――洁癖,可以看作她性意识的“现形”。仇杀之后写她与丈夫床上欢好,作者聪明地省略了杀人的后事交代,收得干净利落,避免了坊间小小说满足于建搭故事框架的弊病。

陈美莹的《 岛 》 
 
  读陈美莹的《岛》,仿佛误闯入封闭的斗室。密不透风的文字、一个一个的隐喻包围了读者,阴郁的情绪把读者压抑得透不过气来。情绪――隐藏于阴郁与压抑背后的不安,是《岛》要捕捉的“无形的存在”;情绪宣泄之后的冷静与思考,或许正是作者引颈期待的回馈。因为作者主要借助于隐喻以及超现实技巧,读《岛》,不同读者有不同的解读,不同的趣味。文中两组互相比照、拉扯的设计,比如无法理解彼此的笑容/疯狂/不安的我与阿宽、单薄的岛与充满新奇与诱惑的亚特兰大、拖着湿甲壳,狼狈地爬回洞穴的海蟑螂与笑嘻嘻醉倒街头的流浪汉,藏有丰富的信息,须用心推敲。时间,是个讯号。阿宽“长时间”浸濡在海水里,找不到意义的损耗使得他“嘴角的溃烂漫延至全身,身上的疮孔成为了海蟑螂的匿藏之处”,呼应前文,海蟑螂在此应是贫乏无聊的变形。追寻生命的意义在单薄的岛竟成了一种彷徨与迷惑。飞禽走兽是另一个讯号。看见漂浮7天的肢体、头颅,最后“干净的登陆在白色的沙滩上”,而岛上的飞禽走兽竟习以为常。人兽之间消解了差异性了吗?不都说人是万物之灵?最后我也变成野兽了,眼睁睁看到自己的双手长浓密的毛,“嘴里的獠牙刺穿了腐臭的夜晚”。梦,也是个讯号。离开亚特兰大那一天,我在飞机上睡了7小时,梦连续7小时,梦里我捏造的情节是弱智的男人和退化的野兽不断地厮杀、怒吼……“弱智的男人”与“退化的野兽”对举,是刻意延续了野兽的隐喻意义。读《岛》,是在人为的迷宫里寻找意义的旅程。

刘嘉蕴的“Selamat Datang”
  
  刘嘉蕴的“Selamat Datang”,书写生存的迷惑和苦闷。作者走在繁忙的街道,觉得所谓高楼的繁忙是怪诞、车流的繁忙是可怜、琳琅满目的采购是奢侈……对于虚幻的热闹,浮浅的现实,虽质疑却无可奈何。开头与结束两段重复的文字,看出刘嘉蕴对人生的真切体悟与焦急的期盼。“我在街上来回踱步,直到不自量力的路灯取代阳光,直到我不自量力的纯净再也溶不进那样的复杂。”此句可圈可点。最后走出迷惑,随意而安既是悟的摆脱,也是消极的妥协。

陈丽汶的《夜的,新天地》

  陈丽汶的《夜的,新天地》,开头写尽新天地的堕落:“眼前摇晃着时髦、长靴、皮鞋、胭脂、崇洋、烟酒、媚外、肉欲,以及虚伪 的快乐”,结束翻转变成:“新天地和我的脉搏联为一体,血液中的堕落兴奋地呻吟”,视角来个大转弯。中间作者落力书写现实里既兼容又互为抗衡的复杂,促使视角的改变,笔路嫌匆促些。“我”触目就是伪装与糜烂,难以适应,因此逆流乱窜,“像私奔”,想永远逃离这座城市。商业的运作使得一切罪恶成为必要,私奔,是个饶有意味的比喻。“我”移步竟闯入繁华背后的寂静,这里,压抑的传统被贬入后宫,青砖步道失去古色古香……现实给了“我”一次精神之旅,并从中提炼出道理,善与恶须携手而行。冷不防文章来个小插曲:忽然,“你”偷偷吻了 “我” 一下,把黑暗掩护下的“罪恶”,变得轻松活泼起来,是个意外的趣味。

王珮洁和李成钢的诗 
 
  另外还有新诗两首。读王珮洁的《HC312随堂造句》,看到苦心经营的字迹,不乏一往情深的思念与贴切而丰腴的相像,个别小节看到作者写诗的“别才”,比如:“周而复始的字迹/少了床边的灯/不由自主的/我们喜欢上了沙漠”;还有:“所有的开始找到各自的结束/我们变了与否/就祈求墨水凝聚而化为/雨点的宽容”,都清新可喜,诗意感人。标上随堂造句的题目,标题与内容如此落差,不禁叫人琢磨作品的要旨其实在嘲讽、否定爱情;严肃背后的谐谑,意犹未尽。《仅服从》一首李成钢是运用切分与拼贴的方法完成。作者选择、切割、剪辑、组合成自己的作品,是一次智力加劳力的行旅,或者一次别有兴味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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