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13 January 2008

双语新加坡

《联合早报》2008年1月13日


上个星期二,是新加坡媒体界的一个标志性日子,也是作为双语社会的新加坡的一个里程碑。创刊于2006年6月的免费华文报《我报》,在出版仅仅一年半之后,改为一份在新加坡主流媒体的领域中史无前例的华英双语报。1月8日推出的第一个革新版,华英文内容(包括相当分量的广告)各占一半,总页数达128之多。

《我报》从比较纯粹的华文报改为双语报的可能性,其实从创刊以来就已经有迹可寻。传统的主流印刷媒体,华文报如《联合早报》的假设读者是只读得懂华文,英文报如《海峡时报》的则是只读得懂英文。对比之下,《我报》的不同,在于一开始就标榜着其所诉求的读者对象是双语兼通的年轻一代读者,年龄介于20至40岁。因此,《我报》的文字虽然以华文为主,却不避讳在文中穿插英文词汇,尤其是涉及政治与财经方面的专有名词,以及非华族人士的姓名等。

即使新加坡推行与宣扬双语教育已经很多年,通过一份报纸,打破华文读者和英文读者的区隔,的确是相当大胆,也不容易迈出的一步。从社会意义来说,原本少涉入对方社会空间的华文读者和英文读者,形成两个互不重叠群体的新加坡人。双语版的《我报》提供的是一个共同的平台,让两个语文群体的读者,有一个互相渗透和了解的机会。

从商业策略来说,《我报》推出双语版也是一个聪明的做法。从1970年代末以来推行的以英语为主的双语教育,培养出的双语新加坡人,目前已是40岁出头,正是《我报》主要的读者对象。但是,他们可能完全不看华文报,即使是《我报》。双语版,可以吸引他们看英文部分,再转而吸引他们看华文部分。《我报》市场的迅速开拓既是明证:从创刊时的12万份,到革新版推出前的18万份,到双语版的30万份;广告的增加幅度也是显而易见的。

有意思的是,双语版《我报》的内容并不是华英互译的,譬如说,国际、财经、政治等新闻主要用英文,而中港台、本地社会新闻和娱乐小道则是主要用华文。这种内容范畴的划分方式,显然和人们向来对于双语新加坡人的语言使用习惯,有着颇为一致的想象。同样的想象方式,在教育系统里也存在:数理等“硬性”科目必须用英文教学,而人文与社会科学等“软性”科目则可采用母语教学。

语文的功能性要进行划分似乎还不是很难,一个简单的方式,就是在某一个领域中某种语文最普遍也就表示它是最有用处的。全球的财经势力主要集中在美国,因此,财经领域使用英文最直截了当。流行文化方面影响新加坡人最深的是中港台,因此,这个领域使用华文看来是理所当然。新加坡讲求方便和效率,往往也很容易就先朝这个方向思考。

可是,社会学家告诉我们,语文除了具有功能性,还有不是那么容易可以量化处理的层面,譬如说,关于自我的认知和族群的认同。这方面,政府政策和主流媒体的影响尤其大。如果在本质上将某种语文和某种领域的内容挂钩,并且形成各个领域使用不同语文的区块,显然的,族群之间、语文之间的区隔,可能又通过另外一种方式建筑起来。

其实,没有什么语文是倾向“硬性”或“软性”的。在一个单语的社会,例如美国和中国,所有“硬性”和“软性”的内容都是采用同样一种语文进行沟通。语文在这样的社会里,是一种开放性、有生命力的工具。大部分的新加坡人有双语能力,看起来好像比那些单语社会更有优势,不过,新加坡的双语,或者多语,每一种语文,已经注定了它的功能和范畴。

我猜想《我报》的华英文编辑组,每天应该会召开会议,决定华英文版分别会出现什么内容,而不至于重复,以达到其“双语并重,各异其趣”的宗旨。不妨让我想象一下,如果没有这样的编辑会议,如果让华英语都发挥其开放性,会不会有一天,华英文版出现差不多相同的内容?

1 comment:

Anonymous said...

柯教授,今天看到一篇谈语言的文章,很有趣的呢。说的是一个地方的口音跟它的天气,地理风貌有密切关系。比喻说来自英国北部Yorkshire的人,讲话时总像是在 to get all snugglely and wrapped up 以抵抗Yorkshire潮湿的寒冷的天气,而美国人多发vowel sounds,常常是两膝放开,展开够大的space 以 get the energy and the length,说话时有热情。但这里也不太严谨,美国也有很冷的地方啊,说话会不会像Yorkshire那样呢?
同样长年生活在热带的新加坡人,讲话时是不是也像美国人那样很放松呢?好像不是这样的哦,总在得失之间游走呢。嘻嘻,我也不例外啊,比喻看消遣东西,看母语很有滋味感,但往往选的是英文的,也许这诚如您所说的注定性吧?
flo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