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2 December 2014

十八年后

看完跨文化戏剧学院毕业生演出《市中隐者》,实在难以避免想起十八年前的那一次演出。庆亮问我想法,就像每一次我看完他导演的戏之后那样问,觉得怎样。我跟他说,成熟之作,看到独特的导演风格。我像是在看一个跟我毫无关系的演出那样给他意见。

不是说十八年前那一次不成熟。当年电力站开幕不久,那个小剧场简直就是戏剧试验者的神殿,那么简朴空旷,是一个让人尽情发挥的黑色箱子。越是空的空间,越是导演创意挥洒的地方。何况当年郭宝崑创办的粗生剧场,这个概念正是激发年轻创作者探索开拓的热情。

就在这样的大时代里,《市中隐者》在一九九六年登场。当时郭庆亮是英语剧团必要剧场的驻团导演,我的戏能够以必要剧场之名演出,是我至上的荣幸,因为这是个让我景仰的剧团,两个艺术家Haresh与Alvin是我的好朋友。能够让庆亮导演,那也是充满欣喜,因为他的诚意,以及我们常常对社会文化课题的投契。

那次演出,印证了郭先生所倡议的粗生理念,不精致但充满爆发力,剧中所蕴含的那种无助与压迫感,也由此更得到伸张。十八年之后,我总是跟庆亮开玩笑说,我们都成了“卡位中生代”。还有那种无助与压迫感吗?好像他和我都还有。也许如此,我们都还有不满不平之慨。

这次演出,整体制作精致得多,剧场空间、灯光、音乐等等,具有专业水准,也是十八年来整体艺术培育的成果展现。这些艺术家都经过多年磨练,也跟导演合作多次而培养深厚默契。我不得不说,从积极的角度来看,新加坡整体艺术氛围成熟许多,从Sasi, Ivan Heng, Alvin Tan这一代的艺术家得到文化奖的肯定,就可以看到具体成果。庆亮正是他们这一代比较年轻的,不过,他的起步也正赶上整个世代的崛起。

“公园男女”、“厕所两男”、“电话之间”三场戏,也就是整个演出采用英语的部分,基本保留了原剧中的架构。“公园男女”的对白也大部分保留。“厕所两男”则根据原来的情境重新写对话。“电话之间”的对话基本上保留,不过情境有改动,原来是在讲电话,根据当下沟通方式更改为传送简讯。首先,英语演出让我感觉比起第一次华语演出顺畅自然得多,节奏也不会卡卡的。是因为演员掌握英语的能力比较强?还是英语比较适合叙述戏中创造的情境?

其他部分,主要保留的就只是“寻找隐身术”这个符号,表演出来则是演员个人的记忆与经验。我一点都不在意原来的大段独白消失,反而因为这个符号看来对于演员有反思挖掘的意义而感到欣慰。他们大部分用我完全听不懂甚至无法辨认的语言来讲述,我只能够通过英文字幕稍为了解,因而很多时候错过了他们的表演。

这些看起来不甚相关的片段,以及原来剧本中的几场戏,互相串联而生成互文,这是导演的功力表现了。庆亮擅长带领演员即兴创作,并组织成篇。我倒是期待他能够采用这种方式,创作一个完全属于他自己的戏。也许,我可以给他提供一些意象或情境,由他和演员进行创作。这种过程有点像赖声川,不过赖导的戏比较肥皂,庆亮的戏比较写意。

最后一场,女演员(婉婧)独自坐着沉思,场灯渐亮,演员则完全没有反应,其他演员也不出来谢幕。意境是借用自十八年前的那次演出。不同的是,当年的女演员是那个城市里的尘俗女子,这次是扮演侠士的女演员。两种不同身份,同样的情境。如果没有两次演出的互相对照,不容易看出某些深意。

演出结束,在剧场外见到庆亮的儿子,第一次正式跟他握手说话。我其实很想说,他是在第一次《市中隐者》即将上演时出生的。不过我没有说,只是在心里感叹,十八年了啊,只是这么一转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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