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最适合看这个戏的观众。我对郭宝崑的文字太过熟悉。整个演出过程,就专注于哪些台词哪些意象是来自郭宝崑的剧本。一开始演员们哼唱着的歌谣《小白船》,马上就使我在脑海中浮现郭宝崑的剧本《小白船》中的人物、情节,以及他们的挣扎。每一句话每一个片段,都成为有所指涉的文本。他们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叙述郭宝崑的这段文字?为什么要在这个场景演出郭宝崑的这个情节?他们在演出过程中,有没有和郭宝崑产生对话关系?他们在寻找郭宝崑吗?他们在崇拜郭宝崑吗?他们有没有在颠覆郭宝崑,开创一个属于他们的方向?
以史丹福艺术中心为演出场地,而且选择九个不同的地点,引导观众游走于各个空间,对于创作者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对于观众来说,是充满未知与惊喜。我对这个空间相当熟悉,演出也让我发现了自己从来没有到过的地点。晓义和他的创作团队,很用心的根据每一个空间的独特性,创造各种情境。
我特别喜欢那场发生在封闭空间里的戏,挂满了粗大的麻绳,而且麻绳的粗犷气味充满室内,三个演员的爆发力,混着气味之中,像是一场可以让佛洛伊德进行解析的梦境。我也喜欢最后一场(或者是第一场,看你是A线还是B线的观众),从二楼走廊的一边,看另一边的扮演孕妇的女子,从胸口拉出长长的布条,垂挂到一楼,而楼下有一对《灵戏》里只当了半个晚上夫妻的男女,在沉默的进行婚礼仪式。还有一场印象深刻的,是从四楼的天台边上,远远的望向二楼的礼堂后的小阳台,以及一楼墙外的地方,《郑和的后代》的叙事,遥远的距离,俯视的角度。我们还都是郑和的后代。
演出让我重新认识史丹福艺术中心,以及周遭的环境。他们将这个演出成为“环境剧场”。我在天台的那场,看到隔邻组屋人家的客厅和房间;在从四楼俯视的那场,看到停车场和咖啡店;在另外好几场,四马路的兴都庙成为背景;还有一场,忘了是哪一场,远处的国家图书馆十六楼的玻璃厅 The Pod 成了一个反讽的符号。不仅是和郭宝崑对话,也是和环境对话。有时,我沉溺于周遭环境的新发现,竟忘了留意戏的发生。
郭宝崑是太巨大的一个形象,巨大得难以质疑与挑战。这次的演出,也许是因为是纪念郭宝崑逝世十周年,而充满了仰慕之情。节目单上说:“11不是缅怀过去,而是展望将来”。我期待这个将来,或者就是现在,有更多的挑战与质疑。没有一个巨人,是不可超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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