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台大的时候,我的偶像之一,是陈之藩。我们那一代的大学生,说起陈之藩的散文,几乎无人不晓。原因之一,可能是他的散文曾经被编入中学课本,由此而被典律化。那个狼吞虎咽地读书的年代,每一个星期读完三、四本书。开始读陈之藩的散文,将当时市面上可以买得到的《旅美小简》、《在春风里》、《剑河倒影》、《一星如月》都买齐了,然后一本接一本,一口气读完。四本散文集,分别都只有一百来页。陈之藩的文笔流畅清新,所写之人事也引人入胜,往往翻到最后一页,感到意犹未尽。
十年之后,我行李箱里带着《剑河倒影》,来到剑桥。如果没有读过陈之藩,我应该还是会因为徐志摩而来到剑桥。陈之藩的文字里,没有徐志摩的潇洒浪荡,却有着科学的智慧与人文的沉淀。那是一种似乎只有在历史上才看得到的结合,一种文艺复兴人的精神。我在剑桥的百年书室里,重新翻读《剑河倒影》,寻找文字与现实的印证。突然之间,我兴奋起来,重读文字才发现原来陈之藩当年生活的学院,正是我所属的圣艾德门学院。后来,我在一篇散文里,记录了这个发现。
后来,听说陈之藩和童元方之间的忘年之恋。两人婚后都任教于香港中文大学,在依山而建的校园里散步,“从她的山上到我的山下,又从我的山下,散步到大学火车站”(《散步》,2003年)。陈童之恋,听说涉及婚外情。那又怎样呢?这种事情牵涉太过复杂,作为外人怎样去理解判断?作为读者,又有什么资格去评论?我只是一个读者,当年的大学生,受到陈之藩的文字感召,后来沿着作者的足迹在剑桥古城踩踏一遍的读者。
星期天下午,我在香港机场准备登机,接到 H 的简讯,说陈之藩去世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星期六去世,在香港沙田的威尔斯医院。那两天,我在香港,住的酒店正是在沙田,隔着一条河,就是威尔斯医院了。陈之藩去世的时候,我竟然那么靠近。
我从来没有机会认识陈之藩,童元方倒是在中文大学见过一次面。那也没什么,偶像就是那么远远的想象,通过他的文字世界,在我的心目中建构一个形象,也就够了。这个偶像,还在我的生命中,引导我到过剑桥,在他可能住过的宿舍房里,我可能坐过他几十年前在某张椅子上留下的余温,那也就很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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